Varg Vikernes與「地下城音樂」

在《怪奇物語》第四季登場,穿著戰鬥背心的金屬迷艾迪是霍金斯高中《D&D》社團「地獄火俱樂部」的社長。他在學校餐廳拿著Newsweek雜誌,讀著其中「D and D:The Devil’s Game」文章:「『惡魔來到美國了』,《龍與地下城》一開始被認為是無害的幻想遊戲,現在已引起父母及心理學家擔憂。研究顯示暴力行為與遊戲有關,還說會助長撒旦崇拜、獻祭儀式、非自然法性行為、自殺,甚至是謀殺!」

這款貫穿《怪奇物語》的RPG桌遊《龍與地下城》(Dungeons & Dragons,簡稱D&D),玩家靠著想像力進入遊戲的奇幻世界。而遊戲主持人是主導遊戲進行的關鍵角色,負責引導故事,描繪場景、人物與事件,讓玩家根據所說內容回應,並依據規則做裁決。因此,主持人營造氣氛,與掌控遊戲節奏的能力至關重要。在劇中艾迪在遊戲裡擔任主持人,也就是「地下城主」(Dungeon Master,DM),他對《D&D》和重金屬音樂都無比狂熱。

而艾迪大聲朗誦的文章內容,其中的指控雖無指涉,不過編劇的確以1990年代一位同樣曾被指控謀殺的真實人物為原型。對黑金屬樂迷來說,《D&D》的影響,不只視覺美學、創作主題,還衍生出新的音樂類型。

Varg Vikernes,惡名昭彰的挪威黑金屬樂手,關於他的爭議細數不完。不過,著迷奇幻RPG桌遊的他,使他與當時其他金屬樂手有著霄壤之別。他說:「在我一生所有的迷戀當中,我想奇幻RPG桌遊對我的影響最大,也最深刻地形塑了我。而這份迷戀,同時也是Burzum的重要基礎。我在 12 歲時第一次接觸MERP(Middle-Earth Role Playing),並陸續接觸其他遊戲。這麼說吧,我的人生因此開始變得更好,我的想像力突然擁有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可以運作,這些遊戲以清楚的規則組織和定義,讓我終於能夠遠離乏味的挪威,沉浸在奇幻的世界裡!」

他從12 歲到 20 歲期間將偷偷省下來錢,都花在RPG遊戲上。「我逃進這個美好的世界,坐公車或騎機車前往書店,購買新的RPG遊戲書,除了交通時間和彈吉他的時間之外,我都在準備遊戲和遊玩,或思考和RPG有關的事。」

原本和他一起玩角色扮演遊戲的那些人,在16 歲時,因為課業因素再也不玩桌遊,而他依然持續購買與 RPG 相關的書籍,渴望著回到以前一起玩遊戲的日子。到了17 歲,他開始接觸卑爾根的金屬圈,但這些人根本不懂RPG遊戲。

為Burzum繪製同名與次作《Det Som Engang Var》專輯封面的 Jannicke Wiese-Hansen,在接受BeatDust訪談時提到:「我和Varg Vikernes認識,是因為他當時加入Old Funeral,而我和Olve Abbath Eikemo 與Tore Alright Bratseth,是八年級認識的朋友。那時金屬圈很小,所以我們彼此都認識。」

她並且說:「Varg Vikernes離開Old Funeral之後成立Burzum。我們在他音樂裡的世界,進行《Ravenloft》(註:《龍與地下城》1983年推出的哥德式恐怖戰役設定,是一個名為「伯爵城堡」(Castle Ravenloft) 的冒險模組,主要的反派是吸血鬼伯爵Strahd von Zarovich。)以及Iron Crown Enterprises(ICE)於 1983年代出版的托爾金中土世界桌遊《Middle-earth Role Playing》擔任遊戲主持人,並聽著電影《Der Todesking》(譯按:1989年德國恐怖電影)的原聲帶,這對他有很深的影響。」

Jannicke Wiese-Hansen此言披露了Varg Vikernes 是個狂熱的奇幻RPG桌遊的愛好者。自1987-1991年,Burzum的前身是以《魔戒》中的強獸人 Uruk-Hai為名,後來他決定一手包辦音樂創作,故改名為Burzum,開始單人計畫,並自稱Grishnakh(按:《魔戒》半獸人隊長名字)伯爵。

Burzum源自J.R.R.托爾金的《魔戒》自創的黑暗語(Black Speech),是索倫陣營使用的語言,意思是「黑暗」(Darkness)。出現在魔戒上的咒文「Ash nazg durbatulûk, ash nazg gimbatul,ash nazg thrakatulûk, agh burzum-ishi krimpatul」(譯:至尊戒,馭眾戒;至尊戒,尋眾戒;魔戒至尊引眾戒,禁錮眾戒黑暗中)。

她回憶當時:「我們在夜晚時進入森林,帶著蠟燭與火炬在卑爾根尋找古老的納粹碉堡和洞穴,整晚玩角色扮演直到白天魔法消失。」

奇幻桌遊是Varg Vikernes的創作初心,漫漫長夜中的角色扮演遊戲,是他音樂創作的靈感來源,也是他始終熱衷的事物。

這兩張專輯封面,靈感來自於Varg自己的《D&D》遊戲書,由Keith Parkinson為奇幻角色扮演遊戲《龍與地下城》(Dungeons & Dragons)的冒險模組《The Temple of Elemental Evil》(1985)繪製的封面。在閃電暴風的古老神殿,籠罩著邪惡氣氛。

Varg希望她用鉛筆畫出更黑暗、原始的版本。「我不是即興去畫,而是嘗試畫得更黑暗恐怖。相較原來彩色精緻的封面,我們比較喜歡鉛筆畫的氣氛。所以我就是朝著這樣的氛圍來畫。」在首作後,Jannicke把她的第一張畫作,擴展並增強氣氛,將原來描繪「來自過去、看見世界真實面貌的幽靈」作品,結合在新的畫裡。在《Det Som Engang Var 》封面的下方,可以看到首作封面中的樹與幽靈。

Varg在1992年1月至1993年3月間,就錄製完成前四張專輯,間隔一段時間陸續發行。他創立個人唱片廠牌Cymophane Productions,於1993年8月以 CD 格式發行《Det Som Engang Var》。

不只封面,《Det Som Engang Var》的歌曲連名稱都很奇幻。如「Key to the Gate」、「En Ring Til å Herske」(英:One Ring to Rule)、「Svarte Troner」(英:Black Thrones)等,都讓人聯想到中世紀的奇幻世界。而他的歌詞,意圖藉挪威昔日之貌、古老的智慧、偉大的奧丁殿堂,以抑鬱難解的情緒,反思現今這些神秘力量的喪失。

Varg Vikernes這麼形容這兩張專輯:「前兩張專輯最適合LP的格式。這是指LP每一面都像是咒語,能夠創造想像的過去、奇幻的世界,與真實的魔法。」

此作錄製於1992年4月,Varg認為《Det Som Engang Var》最適合在獨自一人的時候聆聽。像走入覆著霜雪的森林之中,無法自己的悲涼之時,這張專輯能將內心的憂傷與孤寂帶得更遠。甚至他說此作比後來兩張專輯,更具旋律與氣氛。這花費26小時的原始錄音,有著豐富低音,其他雖略顯單薄,卻仍極具侵略性;另一方面,也表現出寂靜沉潛的氛圍,是Burzum前四作中,最變化多端的專輯。

2010年接受《GUITAR WORLD》專訪,問及作品中粗糙的吉他音色,Varg Vikernes回應:「在第一張專輯中,我故意使用一顆破爛的吉他音箱,如此獲得一種不同於當時其他樂團的聲音。其中一把吉他,用的是一顆10瓦的Marshall小音箱。另一吉他音軌,則是用更合適的60瓦Peavey音箱。但這是糟糕的搭配組合,雖然聽起來還可以,但不是我真正要的聲音。因此,一個月後錄製《Det Som Engang Var》時,全部的吉他音軌都用60瓦的Peavey音箱。《Det Som Engang Var 》的聲音,完全就是我當時所尋找的。」這亦說明了兩張專輯的根本差異,他改變原先的誇張唱腔,還加上了清腔吟唱。不過,他對這兩張專輯的錄音,都不滿意。

在2011年11月,Burzum推出重新錄製此兩作歌曲的合輯《From the Depths of Darkness》,並收錄3首新的Intro。他在2012年接受Metal Discovery 網站的專訪提到:「重新錄音的主要目的,是讓我自己有辦法再聽這些老歌。我受不了第一張專輯的原始唱腔,所以從來不聽那張。

《Det Som Engang Var》的人聲還可以,但我在這張專輯的技術還不夠格,讓我很難真正喜歡它。我希望新的樂迷能接觸到這些音樂,不一定是死硬派金屬迷,因為他們反而能欣賞原版錄音,所以我覺得把重製版當作專輯發行很合理。」

正因如此,這張合輯收錄首作6首歌曲,而《Det Som Engang Var》僅有2首歌曲。即便Varg Vikernes的嘶吼不若當年,重錄的吉他音色較乾淨卻仍粗糙有力,攻擊性十足,聆聽時將音量調大,更是過癮。

合輯封面由Dan Capp繪製,身為粉絲的他,延續《Det Som Engang Var》的整體設計,並將重點聚焦在進入神廟的門,並在內頁畫出了地下城的局部樣貌。而Varg將這張作品獻給長期以來合作的製作人Pytten,感謝他對Burzum的堅持與付出。

《Det Som Engang Var》除了鏗鏘有力的金屬歌曲,還有四首黑暗抑鬱氛圍的演奏曲。為封面的奇幻場景,創造一種「身歷其境」,讓聆聽者彷彿置身故事中,產生強烈共鳴與互動關係。這特有時空背景的中世紀奇幻氛圍,脫胎自黑暗氛圍音樂,影響了將來被稱為「Dungeon Synth」的音樂風格。

Burzum和Mortiis被認為是「地下城音樂」的先驅。Mortiis在離開Emperor後,開始以合成器創作Dark Dungeon Music。讓人驚訝的是,和Varg不同 ,他從來都沒有玩過《D&D》或其他類似遊戲。只有在1990年代中期,玩過一款遊戲《Kult》。創作契機是因為喜歡Burzum早期黑金屬專輯的演奏曲,對他的創作影響很大。

Dungeon Synth是一種源自黑金屬與黑暗氛圍音樂的電子音樂類型。使用合成器創作的旋律,添加粗糙的低傳真音色,如刻意的爆裂聲響、尖銳高頻與嘶嘶作響,營造出帶有中世紀或奇幻主題,古老年代的氛圍感,猶如身處城堡、森林、地下城的奇幻冒險。

2011年,一名樂迷Andrew Werdna創立「The Dungeon Synth 」部落格,推廣如Mortiis、Wongraven等藝人的音樂,並將這樣中世紀氛圍的合成器音樂,正式命名為Dungeon Synth。

即使Dungeon Synth並非TRPG的產物,卻能完美契合奇幻與地下城的探險氛圍,而成為TRPG跑團的代表性音樂。有些TRPG出版社甚至還官方推薦為跑團音樂。

如此熱衷RPG桌遊的Varg Vikernes,認為所有舊的RPG都有缺陷與不足之處,就連MERP也不例外。

他想,為何不做一個完全符合他理想的遊戲呢?於是他跨足創作設計奇幻RPG桌遊。

他在2015年發行《MYFAROG》(Mythical Fantasy Role-playing Game)。這個遊戲設定的世界觀是基於歐洲神話、宗教與童話故事。他創造了一個類似中土世界與歐洲古典古代文明崇拜,名為Thulê(圖勒)的奇幻世界。甚至在2020年,Burzum推出睽違6年的專輯《Thulêan Mysteries》,是他為這款桌遊的玩家做的配樂。

以電子合成器與特有韻味的新民謠營造了這張桌遊「原聲帶」的中世紀氛圍。隨著遊戲情境,如短於兩分鐘浮光掠影似的片刻,或超過15分鐘彷彿無止盡漫長旅程的長篇大作。這23首曲子,帶領玩家進入Varg Vikernes創造的「另一個世界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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